讓寫作成為一種信仰——讀“凸凹文集”有感


來源:中國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信息網(wǎng)   時間:2017-10-12





 
  一套八冊的“凸凹文集”,不久前由北京日報出版社推出。厚厚的一大摞,約300萬字,鮮明地詮釋著什么是創(chuàng)作的豐收。這套文集并非作者的全部作品,此外他還有大量作品,尤其是多部長篇小說。書在手掌里有沉甸甸的質(zhì)感,內(nèi)心的一個想法再次得到了強化:他是一位理應得到更多關注的作家。
 
  讓寫作成為一種信仰——讀“凸凹文集”有感
 
紙上的鄉(xiāng)愁
  “凸凹文集”之《紙上的鄉(xiāng)愁》凸凹著北京日報出版社
 
  對我來說,關注的理由固然首先緣于其作品的豐富性為闡釋提供了闊大的空間,但這一點也格外重要:對于寫作作為一種精神勞動的性質(zhì),凸凹比許多寫作者都有著更為深邃的認識,且將這些感悟表達得十分真誠和懇切。
 
  與作者交往20多年,自認為是比較熟悉了。多年中,我曾評點過他的數(shù)部作品,它們的內(nèi)容和表達各有特點。譬如長篇小說《慢慢呻吟》,以鄉(xiāng)間謠曲般的詩性筆調(diào),從京西山村一個家族幾代人的命運遭際入手,展示了上個世紀50年代初到60年代末中國大地上的政治風云變幻,描繪了一幅底層民眾艱難而堅韌的生存圖景,及困厄中的人性人情之美;長篇小說《玄武》則顯現(xiàn)了作家試圖全景式把握變革大潮中的農(nóng)村生活的抱負,在跌宕曲折的故事、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中,展開了對于人與人、人與土地關系的思考,其間善惡美丑的糾纏,利益與良知的撕扯,被揭示得酣暢淋漓;中短篇小說集《神醫(yī)》,描繪了故鄉(xiāng)形形色色的人物,傳統(tǒng)鄉(xiāng)土文化的深厚底蘊寄寓于具體鮮活的人物故事之中,文字間流蕩著某種他素來景仰的作家汪曾祺筆下的韻味情致;散文集《故鄉(xiāng)永在》深情回望京西山野中的故鄉(xiāng),古老土地上那些質(zhì)樸的人,大自然所賦予的人性的良善和恒久。“大地道德”是一個長久縈系于作者心頭的主題,而這部作品則仿佛一曲溫暖悠揚的變奏。
 
  但這一次我想脫離開具體作品,而把目光投向這些作品的創(chuàng)造者身上,簡略介紹一番他對于寫作的理解。一個作者的寫作觀,會直接影響到寫作過程以及成果。它就仿佛是從作者身上產(chǎn)生的一束光,盡管他筆下的作品可能各自內(nèi)容不同,但既然是在同一道光的投射之下,便會有很多共性的東西,體現(xiàn)在樣貌、色澤等方面,構成了理解其作品的整體性和內(nèi)在邏輯的一條重要線索。
 
  這么多年中,我見證了他如何像其筆下樸實的山民一樣,勤奮耕耘,終于有這樣豐碩的收獲。因此,在試圖用一句話來描繪他時,我覺得這個說法應該是妥當?shù)?mdash;—文學工場中出色的勞動者。這套文集以散文、隨筆、雜記類文體為主,因此具有更強烈的自我袒露的色彩,能夠更清晰地讓讀者看到作品背后作者的所思所感。如果說文集中數(shù)百篇作品涉及的話題豐富而散漫,那么對于寫作的理解則是其中一個相對集中的主題。這一點被反復申說,至少體現(xiàn)在文集中數(shù)十篇文字里,或充分談論,或要言不煩,既有大弦嘈嘈,亦有小弦切切。
 
  寫作,從根本上講,正是一種精神的勞作,其目的便是制作精神情感的產(chǎn)品,而一名稱職的寫作者,必定是文學工場里一位辛勤的勞動者。這種勞動包括兩個最為重要的屬性,一是寂寞,二是堅持。普通人眼中的寫作行為充滿了神秘玄妙,但其實它的核心正是一切形式的勞動所共同擁有的樸素本質(zhì)。即便讓人津津樂道向往不已的靈感的降臨等,也不過是勤奮勞動的補償。寫作者只有在孤寂中長久地堅守,才能夠窺知存在的奧秘,才能夠感受靈魂的脈搏。正如里爾克在給一位青年詩人的信中所言:“我們需要的只是:寂寞,內(nèi)心廣大的寂寞。走向內(nèi)心,長時間不遇一人——這是我們必須能夠做到的。”對于這一點,凸凹給予了更為曉暢的表達:“寫作的人永遠應該與周圍的人分離,獨自一人與寫作為伴,就不分神,就能聽到內(nèi)心的聲音,飄忽的靈感也能捕捉,再混亂的思緒也能理清,筆下就有了屬于自己的文字。”(《向與孤獨為伴的人致敬》)
 
  寫作既然是精神勞動的一種樣式,自然也要求作者具備相應的技藝。而這種技藝的獲得、保持和提升,都有賴于堅持不懈的勞作。戲曲演員幾天不練身段,不練嗓子,再上舞臺就會感覺異樣,作家同樣如此,必須不停歇與文字搏斗撕扯,才有望保持語言感覺的生動鮮活。在《咫尺之艱》中,他從果戈里給友人的信中“不愿意寫”的感嘆,生發(fā)出一番思索:“作家筆下的文字,并不是像一般人所理解的那樣——是像泉水一樣噴涌的,而是心血緩慢凝結的產(chǎn)物——這個過程,包括對靈感的耐心等待,對生活的痛苦思考,對思想的痛苦提煉,也包括對準確字詞的艱難捕捉。”因為種種原因,寫作的神奇的一面被過多地渲染了,而現(xiàn)在更需要回到常識。凸凹反復陳說的正是這樣的常識。
 
  一個稱職的勞動者,顯然也會對其他杰出勞動者充滿好奇和關切,所謂惺惺相惜聲氣相投。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凸凹持續(xù)地寫下了那么多的閱讀感受、札記等等。他的閱讀范圍十分廣闊,其中外國文學尤其為他關注,這套文集中的一冊《西典新讀》便是佐證。該是因為它們從浩如煙海的作品中被譯介過來,至少在某個方面具備卓異之處,而對杰作的傾心貫穿了他的全部寫作歲月。“因為閱讀一部經(jīng)典,親近一位偉人,情緒立刻就沉潛下來,心性恢復到理智與嚴肅,字紙里人性的光輝與尊嚴,使自己感到生命的尊貴。”這段文字援引自該書中《純粹的幸?!芬晃模亲髡咝闹镜拿鞔_抒發(fā)。
 
  一個明顯的事實是,人們看到了作家寫出的書被閱讀和傳播,卻未必能夠窺見他內(nèi)心的黃金。寫作作為一種勞動,其成果不僅僅是收獲具體可見的作品,同時也是經(jīng)由這種方式,使寫作者的生命不斷處于一種生長的狀態(tài),保持生命力的充盈。從這個意義上說,沉浸在寫作中是幸福的。凸凹深切地感悟到這一點。譬如,通過閱讀當代杰出思想家桑塔格的日記和筆記,他寫道:“寫作是自我成長和壯大的生命方式,能使個體存在具有足以抗拒被外界淹沒的內(nèi)在力量,使個體真正成為自己。”“寫作者之所以有力量,是因為寫作者可以憑借一人之力,體現(xiàn)出四種原則思想:創(chuàng)造、守護、破壞、修復。這就注定了,寫作者擁有最豐富、最強健的生命氣象。”(《在讀寫中重生》)再譬如,他這樣理解在80歲高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加拿大女作家門羅:“文學給人帶來的歡樂,從來不取決于別人的承認,或附著于什么獎的嘉許,它很自足。所謂成功的光環(huán),總是意外的照耀;所謂大師的冠冕,總是額外的恩賜……寫著,充盈著,就足夠了。”(《充盈之外》)
 
  這些優(yōu)秀作家?guī)椭拱级聪ち藢懽鞯谋举|(zhì),堅守了寫作的本位。他在援引茨威格告別人世的遺言中的一句話——“腦力勞動是最純粹的快樂,個人自由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財富”——之后寫道:“寫作者的生活,是人世間最簡約、最本質(zhì)、最富有的生活。它不需要過多的人生成本,只要你愿意,就能做得到。”(《因為純粹,所以訣別》)置身今天這個喧囂的時代,并非每個作家都能認識到這點,即便認識到也并不意味著能夠做到。但凸凹卻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篤行者,努力使自己抵達知行合一的境地。正是這一點,為他的文學勞作注入了強大的動力,并給予了他堅持下去的支撐。寫作已然成為他的信仰,他安放自己生命的最佳方式。恰恰正是這種不假外求、疏離功利的寫作,也為其作品的質(zhì)量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卡夫卡寫道:“毫不諱言,因為寫作,我感覺我有一個‘深廣的心靈世界’。”在凸凹這里,這一理念獲得了這樣的呼應:“于是,我歡喜于自己的寫作生活——我既制造著文字,文字又加固和溫暖著我。我不再擔心破碎,也不再畏懼寂寞——生命因此而強壯起來。”(《土地上的生命敘事》)
 
  這樣的文字,醇厚如酒,是由作者的信念、情感和智性釀造而成,散發(fā)出的是靈魂深處的真實氣息。
 
  轉自:光明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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