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蘊含著美學前行的原動力


來源:中國產業(yè)經濟信息網   時間:2017-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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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世寧繪雍正十二月圓明園行樂圖之一
 
  撫琴、著棋、吟詩、作畫、品茗、焚香等中國古代的生活方式里,人們時常說起的魏晉風度、盛唐氣象、宋朝美學中,包蘊著怎樣的智慧?
 
  永樂的剔紅器、宣德的銅爐、成化的雞缸杯、乾隆的琺瑯彩……人們從明清兩朝頗具裝飾意味、多有神工意匠般品相的玩好之物中獲得愉悅時,到底與其發(fā)生了怎樣的審美互動?
 
  本版的兩篇文章,從不同角度探討中國古代的日常生活美學。
 
  一一一編者的話
 
  今天,“日常生活美學”成為一個熱詞。在中國,這些見解似乎古已有之。我們曾遙想三國人物,追慕魏晉風度,夢回盛唐,依據《清明上河圖》去體察當年汴京開封的都市風情。我們也習慣于欣賞生活中的美言美行、美情美景、美色美味。
 
  正是日常生活,開啟了我們對東方審美意識的研究。
 
  “錯采鏤金”之美與“出水芙蓉”之美的對立,不在藝術,而在日常生活
 
  中國古代有著高度發(fā)達的禮儀制度。在被奉為儒家經典的“十三經”中,就有三部與禮儀有關的書,分別是《周禮》《儀禮》和《禮記》。古人重視“禮”,原本源于政治的需要,但這種古代的政治,不是今天人們所理解的“政治”,而是重在“治”,要治國、治民,將“禮”滲透到全社會的日常生活方方面面之中?;閱始奕?,壽誕喜慶,不同地位和輩份的人相見,都要有儀式,給日常生活加上一些規(guī)定的動作,并對這些動作提出美感方面的要求。
 
  在上古時,禮要配樂,實施樂教和樂治,完成一種藝術與政治、日常生活的無縫對接。這是彼時人們的理想??鬃訅粢娭芄?,夢見的是從天子到諸侯再到士大夫,都在禮儀制度下和諧相處。也許,在他的心目中,周公時期的人就生活在這種禮樂配合下的美的世界之中。
 
  到了中古時期,有“文人四友”之說。文人要琴、棋、書、畫兼通,盡管涉及到藝術,但其重心不是在藝術,不是追求藝術技能的高超,而是在人,通過一些高雅的活動,顯示高雅的生活方式。
 
  對于人的評價,中國古代常用“瀟灑”“清逸”“俊俏”“雅致”“莊重”“華貴”一類的詞,這代表著對生活中的人在行為舉止、形象姿態(tài)方面的贊美和追求。日常生活中的這些詞,都在展現(xiàn)古代中國人的美學觀。宗白華討論過“錯采鏤金”之美與“出水芙蓉”之美的對立,其主要對象,也不在藝術,而在日常生活。
 
  在一次國際會議上,有外國學者在發(fā)言中論述了“風流”這個概念。他認為,這個概念無論在中國,還是在日本和韓國,都有著深遠的影響。我們熟悉這樣一些詩句,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些中國詩句中,“風流”包含了眾多的意義。它不是“偉大”,不是“英武”,大致可說是“杰出”,但是又是一種特別的杰出。在今天,這是一個流行的詞,從“風流人物”所具有的杰出,到“風流才子”所強調的不拘一格,再到“風流韻事”所指的有故事的兩性關系,同一個詞意義多樣。對這種詞義關系,不能做簡單的平面化理解,而要看到在不同的意項間,有著某種聯(lián)系。
 
  中國古代的一些概念,例如,“氣”“韻”“逸”等,游走于人物品藻、自然和社會的描述、詩品、畫品、書品等各界之中,形成對各領域的評述。過去,我們總是將之看成是詞語在各界的相互借用。實際上,這種跨界,反映的是各領域所共有的一個感性層面。在中文中,我們將aesthetics翻譯成“美學”,將theaesthetic翻譯成“審美”。本來,aesthetics這個詞來自希臘語,意思就是“感性”。主體與世界接觸,我們通過眼耳鼻舌身,獲得“感性”的感受。針對這種“感性”的感受進行思考,獲得“理性”的知識。“理性”的知識以“感性”的感受為基礎,又反過來影響“感性”。“感性”上升為“理性”,“理性”又回到“感性”,從而在不斷的循環(huán)中增進對世界的理解。當然,這種意義上的“感性”,只是指獲得感受而言,并沒有價值評價在內。從“看”到“看到”,到“理解”,這是有距離的,同樣,從“看”到“喜歡”到“熱愛”或“迷戀”也是有距離的。我們可以一看就喜歡,一見就鐘愛,但在心理學的分析中,這仍然是兩個過程。
 
  藝術與生活的結合,改變著人們對于現(xiàn)實生活的看法,也改變著美學本身
 
  今天,日常生活美學成為美學發(fā)展的一個新趨勢。我們不能將其簡單地理解為復古,回到過去?,F(xiàn)代美學作為一門學科,是在18世紀時,由德國和法國等一些國家的學者,依托現(xiàn)代研究院和研究性大學而建立起來的。這一學科從建立時起,就有著強烈的“藝術中心論”的影響,其主要宗旨,是區(qū)分藝術與工藝,強化審美無功利的思想,以對抗當時盛行的功利主義哲學觀。在19世紀,這一學科伴隨著藝術上的浪漫主義運動而得到發(fā)展。到了20世紀,在英美等一些英語國家,流行分析美學,主要的研究對象變成了先鋒派藝術,從而更進一步強化了“藝術中心論”。如今,在“終結論”盛行于當代西方藝術學,美與藝術分離之時,走出西方美學中的“藝術中心論”,從自然和生活中尋找美,從而改造美學,成為當代美學的一項重要任務。
 
  我們過去都設想,藝術是與生活不同的世界?;谶@樣的認識,我們會認為藝術摹仿現(xiàn)實生活,但摹仿不等于再造。比如一位木匠造了一張床,另一位木匠照樣再造了一張床,這不是摹仿。只有畫家照著床的樣子畫了一張床的圖畫,才被稱為摹仿。畫家所畫的床,就與木匠所造的床屬于不同的本體論層面,或者說從屬于一個不同的世界。由此,我們看待這兩個不同世界之物,也要用不同類型的知覺。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有關于世界的五官的感覺,而對藝術品,需要有“內在感官”。這種“內在感官”,18世紀初的夏夫茨伯里時就提出,并由哈奇生發(fā)展。在今天,仍有許多人有意無意地在重復,提出諸如“內視”的觀點,試圖在五官之外加上新的感官。
 
  然而杜威認為,藝術不是與生活絕緣的,藝術的世界,也不是與現(xiàn)實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它們只是現(xiàn)代生活世界的一部分而已。換言之,就是要打破藝術與非藝術的界限。杜威提出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山峰并不是一塊放在平地上的石頭,而只是大地的起伏處。同樣,藝術也僅僅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某種突出的地帶,而不是與現(xiàn)實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山巒起伏本來就是大地的風景,在一座座山峰的下面,是地殼運動所造成的起起伏伏,而不是在大平原上被安放了一塊塊的巨石。在愚公移山的故事中,夸娥氏背走太行、王屋二山,那只能是神話,山都是有根的,是背不走的,這個根就是大地,它們與大地是連續(xù)體。
 
  這一說法給了我們一個啟示,即藝術所提供的經驗,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經驗,在本質上沒有什么不同。人沒有“內在感官”,所有關于“第六感官”的說法,都僅僅是神話而已。但是,經驗也有不同。杜威認為,尋找審美經驗的獨特之處,不要在經驗的性質上,而應該從經驗的組織形式上來找。這就是他所謂的“一個經驗”的理論。人都有對經驗的連續(xù)性和完滿性的追求。對一個經驗被打斷,就會產生不快感,而圓滿地完成一個經驗,就會產生愉悅感。
 
  藝術所能提供的,就是這種“一個經驗”。一件藝術品,有其“有機整體”。無論是文學、視覺藝術,還是聽覺藝術、視聽混合藝術,都要有開頭、中間和結尾。有通過鋪墊推向高潮后再結束,也有平鋪直敘、似斷若連但最后仍見出完整性。這種整體性的要求,為的就是滿足“一個經驗”。無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欣賞,人內在的完滿性推動經驗的前行而又對經驗進行著評判性的反應。
 
  這種對完整性的要求,被藝術的創(chuàng)作和欣賞活動所激活,得到訓練,卻又不僅限于藝術的創(chuàng)作和欣賞。有過并習慣于“一個經驗”的人,被熏陶出藝術的品位來,又進而將這種品位移植到非藝術的各個領域,進入到日常生活之中。我們看環(huán)境,是回到對自然的欣賞,也是將在藝術中陶冶的情操和品位移植到對自然中來。我們會在評價風景時說“風景如畫”,這就是將“入畫”的眼光投入到對自然的欣賞之中。我們在看待生活時,會說生活中充滿故事,讀了小說,覺得生活中到處都有情趣。藝術進入生活,在生活中看到藝術,這種藝術與生活的結合,在改變著對現(xiàn)實生活的看法,也改變著美學本身。這種建立藝術與生活連續(xù)性的思想,是美學改造的原動力。
 
  現(xiàn)在,回頭再來看中國古代人的日常生活,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蘊含著許多美的因素———無論是人與自然協(xié)調一致的觀點,還是追求和諧共處的理想。我們不妨將這些傳統(tǒng)置于現(xiàn)代語境中進行思考,在現(xiàn)代美學理論體系中對之進行吸收。
 
  過去,我們對傳統(tǒng)美學的研究,有根據西方理論挑選古代美學中的要素來進行組織的傾向。在這種情況下,看到的是西方理論運用于中國和其他非西方美學的一面,而不能看到中國和其他一些非西方美學對于推動西方美學發(fā)展的一面。
 
  美學需要走出傳統(tǒng)美學的框架,建構新的美學,不再以藝術為中心,而是將關注點投向日常生活之中。在這種情況下,傳統(tǒng)應該成為美學改造的力量。(高建平)
 
  轉自: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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