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峰爆》的時代光芒與歷史傳奇


中國產業(yè)經濟信息網   作者:龔金平    時間:2021-09-24





  《峰爆》立體地塑造人物,細膩地表現(xiàn)個體在災難面前的義無反顧與內心治愈,在極端情境中揭示人物情感的隱忍克制與澎湃奔涌,謳歌參與鐵路建設的兩代人在面對艱難險阻時的堅定無畏,投身國家利益的豪邁樂觀,凸顯“科技”在救災中大顯身手的時代性變遷

  大雨滂沱中,他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滾落在山崖上,在垂直角度的峭壁上頑強地攀援。大俯拍的畫面中,褐色山體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這是電影《峰爆》中動人心魄的場景:人物在畫面中看似微不足道,卻又是唯一的亮點。影片通過大遠景的環(huán)境介紹與特寫中對人物表情、攀登細節(jié)的強調,在反差中凸顯出人物頂天立地的偉岸與堅強不屈的意志。他就是電影的主人公,由朱一龍飾演的洪翼舟,他不是在參加攀巖比賽,而是為拯救市民群眾、保全鐵路隧道而挑戰(zhàn)人類極限。

  最近上映的《峰爆》連續(xù)五日成為當日票房冠軍,態(tài)勢強勁的票房越過了2.7億元(截至9月22日),這部影片為何有這樣打動人心的藝術魅力?它對中國電影的抗災敘事有什么新的突破?

  《峰爆》開辟出中國抗災影片新的探索路徑:電影的突破不限于呈現(xiàn)更為逼真、震撼的特效鏡頭,而是立體地塑造人物,細膩地表現(xiàn)個體在災難面前的義無反顧與內心治愈,并在極端情境中揭示人物情感的隱忍克制與澎湃奔涌,謳歌參與鐵路建設的兩代人在面對艱難險阻時的堅定無畏,投身國家利益的豪邁樂觀,凸顯“科技”在救災中大顯身手的時代性變遷。尤其在對人物心理的深度探詢,在歷史傳奇的隱性書寫,在時代主潮的生動表達等方面, 《峰爆》更是呈現(xiàn)出新的氣象和特點,帶給觀眾更為強烈的視覺沖擊和情緒感染力,鉤沉出一段壯烈而輝煌的共和國記憶。

  抗災敘事中的心靈碰撞與情感交匯

  變幻莫測的地質災害是《峰爆》中唯一的反派,影片全力聚焦“人”的情感與心理,為災難敘事注入更具人情味、更有情感力度的內容,來觸動和感召觀眾。電影敘事中交織了兩條情感線索,一條是洪翼舟和父親老洪從糾結到和解,再到并肩戰(zhàn)斗的歷程,另一條是洪翼舟與女友盧小靳之間的深情牽掛。這兩條線索涉及父子情與愛情。為了避免這種情感戲碼在敘事節(jié)奏上過于舒緩平淡,影片對人物身份進行了精心設置,以保證敘事的集中與節(jié)奏的緊湊。

  老洪是一位有40年軍齡的鐵道兵,他是軍人,又是專業(yè)人士;盧小靳則是工程勘探員,她處事冷靜,行動利落。影片的兩位重要配角都具備救災的專業(yè)能力,他們與主人公洪翼舟之間,不是一般意義上“患難與共”的親人,而是“同舟共濟”的戰(zhàn)友,這使兩條情感線索具有陽剛與強悍的情感基調,與抗災敘事水乳交融。

  《峰爆》中最動人的是洪翼舟父子在溶洞里絕處求生,在峭壁上齊心協(xié)力的場景。這兩個場景一內一外,在視覺層面有昏暗逼仄的絕望和天高地迥的渺小之感,但影片用人物情感和心理上的連貫性對場景加以串連,勾勒出洪翼舟戰(zhàn)勝恐懼,完成與父親和解的心靈“弧光”。

  老洪為人剛正強硬,待人嚴苛,對兒子有諸多挑剔;他年輕時常年在外,父子之間生分,不親近;因母親的意外離世,洪翼舟在自責中也有對父親的怨恨。在溶洞里,父子倆抱頭痛哭,互訴衷腸,多少化解了彼此的心結。在峭壁上,他們絕處求生,頑強向前,成為生死相托的戰(zhàn)友。這兩場戲讓洪翼舟重新理解了父親,也通過老洪的犧牲,重塑了一位老鐵道兵、一位父親的偉岸身軀和精神高度。

  洪翼舟與女友之間的情感敘事處理得過于表面,觀眾沒有看到“災難”對兩人情感的考驗或升華。影片重父子情而輕愛情,可能與影片的主題定位相關。老洪與洪翼舟不是普通的父子關系,而是有著家國情懷的代際傳承,即老一代鐵道兵與新一代“鐵建人”之間的精神承繼與映照關系。在老洪身上,我們看到了老一代鐵道兵的質樸與剛強,也看到了他們在舍小家為大家的過程中所承受的精神傷痛。新一代“鐵建人”更為科技與專業(yè)化,但他們的責任擔當與使命感,他們對事業(yè)的熱愛,對國家利益的捍衛(wèi),對人民生命的守護,又與父輩是一脈相承的。當老洪以犧牲自己來成就洪翼舟的驚人一跳,成為老一輩托舉新一代的生動寫照,更使父輩的精神旗幟將永遠矗立在天地之間,飄蕩在新一輩的心中。

  “科技救災”的時代意義與主題意義

  《峰爆》肯定了領導集體決議的英明與果斷,特定群體的鋼鐵意志、無私境界,同時還呈現(xiàn)了“科技”在救災中的重要作用。大量“科技”元素的強勢登場,渲染了《峰爆》的時代氣息,使“救災”的決策更為科學和理性,更具前瞻性和全局性。這些“科技”元素不僅與人物刻畫融為一體,還完成了對國家形象與家國情懷的書寫。

  影片中人物面對的是嚴重的自然災害,要應對難以預測的災害走向。如果離開了科技的支撐,救災計劃會顯得低效或莽撞。影片中經常出現(xiàn)無人機、5G網絡連接的大屏幕、專業(yè)電腦、測試儀等,人物對話中也經常蹦出數(shù)學建模、數(shù)據(jù)論證等術語。這是時代發(fā)展的折射,是對中國基建形象的科技加持,更是對新一代“中國鐵建人”的專業(yè)化呈現(xiàn)。

  當洪翼舟和父親在溶洞中遇到岔路時,兩人出現(xiàn)了分歧。老洪相信自己40年鐵道兵的經驗,但兒子認為父親的經驗有局限性,忽略了季節(jié)的差異,溫度的變化。 “路線之爭”實際上就是兩代人關于“經驗”與“科技”的正面辯論。影片表明:在新的時代語境中,科技的力量可以處理更為復雜的情況,大大超越個人經驗的有限性,避免決策的主觀性與片面性。

  老洪在影片中代表了“歷史”與“傳統(tǒng)”,他受制于科技水平和年代、特定環(huán)境的局限,但絕非可以輕視的“過往”。因為,這些“歷史”與“傳統(tǒng)”在精神層面彌足珍貴,詮釋了何謂不服輸?shù)臍飧?,見證了“人定勝天”的豪邁。他們在溶洞里走到絕境時,洪翼舟從科學理性出發(fā),認為沒出路了,老洪本著恢宏的信心,義無反顧地探路。

  影片沒有一味地強調“科技”的力量,否定“優(yōu)良傳統(tǒng)”的激勵意義,在認同科學決策的同時,也不斷褒獎“主觀能動性”的作用。例如,領導層在商議去巖洞安放炸藥時,從科學數(shù)據(jù)出發(fā),是“不可行”的結論,但洪翼舟迎難而上,憑著自己的大智大勇,依靠父親的無畏與犧牲,頑強地在絕壁上闖出一條路,近乎“點石成金”地完成了任務,保護了隧道與群眾的安全。

  朱一龍的飽滿演繹與人物塑造

  影片對主人公洪翼舟的形象塑造得立體而飽滿,既表現(xiàn)了新一代“鐵建人”的科技素養(yǎng)和精神面貌,也呈現(xiàn)了他個性化的特點和從不示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當年,十二歲的洪翼舟騎自行車載母親去看病時,在橋上因被碰撞而翻入水中,他看著母親溺水身亡卻無能為力。這個創(chuàng)傷性體驗使他長久地處于內疚和痛苦中,也夾雜著對父親的怨恨。多種情緒的纏繞使他難以釋懷,從此怕水,他一入水就會見到母親的形象。這個細節(jié)不僅為觀眾展現(xiàn)了人物陽光、強悍之外的另一面,也使人物更為真實,更具心理深度。

  洪翼舟的“立體性”為朱一龍的表演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在女友面前,洪翼舟有著溫和俏皮的一面;女友受到同行無端指責時,他又能強勢有力地護駕。與外部危險搏斗而處于緊張狀態(tài)時,他表情異常冷峻,有一種剛毅鎮(zhèn)定的氣度。在溶洞里幾乎陷入絕境時,面對父親的誤解和指責,他處于受傷和委屈之中,但顧忌外人在場,他擁抱著父親,在近距離的傾訴中,盡力控制肢體動作的幅度,形成一種內心熾熱與外在克制的張力,朱一龍的表演使這場戲真摯又深沉。

  親眼看著父親墜下山崖時,洪翼舟的情緒處于極度的震驚和痛苦之中,但面對未完成的任務,他必須化悲痛為力量,繼續(xù)攀登。這時,朱一龍的臉部表情有層次地體現(xiàn)了情緒的變化與轉換。洪翼舟搬運完炸藥后,他筋疲力盡,命懸一線。他與盧小靳有一次通話,他避談自己的危險處境,掩飾父親犧牲的真相,他的聲音盡量平靜,但內心情緒翻涌,他只能強作鎮(zhèn)定,向電話另一端的她傳遞深情。這些情境,對演員朱一龍?zhí)岢隽撕芨叩奶魬?zhàn)。他的表演要精準克制,但又不能流于平淡;要情緒飽滿,但又要處理得含蓄內斂,朱一龍的表演完成度非常高。

  抗災片的核心沖突是人類與災難的對抗。但是,觀眾不僅僅想在銀幕上看到真實或想象中的災難性場景,普通人在極端情境下的各色表現(xiàn),還希望看到人類面對災難的不同心態(tài),完成不同維度的反思與成長。正如《峰爆》中的丁總所言,在災難面前,西方人想到的是諾亞方舟,即逃離;中國人想著精衛(wèi)填海與愚公移山,彰顯的是一種堅忍不拔的意志,挑戰(zhàn)極限的勇氣。《峰爆》不僅致敬了中國鐵道兵這個特殊的群體,還展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核,是對中國形象和中國文化一次昂揚而生動的書寫。

 ?。ㄗ髡邽閺偷┐髮W副教授、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副主任)


  轉自: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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