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嘻哈熱了,賺錢了,但唯獨沒有嘻哈的魂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 阿水    時間:2017-08-08





       8月5日晚,上海Modernsky Lab,九點的演出八點多已排起長隊。
 
       當晚有摩登天空旗下兩組藝人登臺,不過幾乎所有人都為第二組“紅花會”而來。更準確地說,“紅花會”小白。
 
       “紅花會”登臺時全場爆滿,時髦女學生占多數(shù)。turntable后站兩位,臺中央rapper五位,多數(shù)時候是前三后二的站位,后排兩位rapper的存在感極低。
 
       但不妨礙現(xiàn)場的火熱。他們唱了什么一句都聽不清,主要成員的舞步和招牌動作卻聽幾首就記住。殺手锏是手里的礦泉水瓶,隨節(jié)奏往臺下一潑一收一扔瓶。據(jù)說在另一位因《中國有嘻哈》走紅的紅花會成員PG One的現(xiàn)場,礦泉水瓶也是他的拿手道具。
 
       水一潑,臺下少女就尖叫;rapper一喊,下面振臂齊呼。
 
       小白和吳亦凡的相似相信很多人都發(fā)現(xiàn)了。都是耍帥高手,是少女某個階段會被吸引的男生樣板?!吨袊形酚绕涑跏茧A段,選手們對吳亦凡和他背后偶像文化的抵觸非常明顯,認為自己的Hip-hop功力在吳亦凡之上的選手不在少數(shù)。
 
       然而看過紅花會的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地下rappers們引以為傲想要捍衛(wèi)的東西,至少在這個舞臺上已不算什么。
 
       在這個場子,反抗主流的,真我的,極度自由的,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看到。取而代之的是Hip-hop本身的強烈感官刺激,rapper們從每一個毛孔散發(fā)出“我最帥”的訊號,以及確保這些訊號能直達少女身心的努力。
 
       儼然一場粉絲見面會,地下rapper們一躍成為偶像明星。
 
       然而從流行偶像的角度來說,他們倒真的未必有看不起吳亦凡的資本。論舞臺表現(xiàn),幾個標志性動作來回做的小白,和科班出身的吳亦凡還是有差距的。
 
       《中國有嘻哈》一邊做秀一邊游戲般數(shù)韻腳,導(dǎo)師和選手言談間顧及flow和beat的多樣性;各地Hip-hop孵化基地比如成都的NASA俱樂部或許還有純粹精神,大伙聚眾過招搓盤起舞battle。VICE的紀錄片《川渝陷阱》里,Bridge、GAI在茶館里盡情說唱,旁邊喝茶大爺們的異樣眼光他們根本不管的。
 
       如今《中國有嘻哈》的選手們一夕爆紅,背后是資本的推手。資本如洪水,在哪里都一樣。中國Hip-hop因地下屬性而形成的地域性、價值觀,江湖人的Hip-hop熟人社會,很快將被推倒重建。剛才說到的Hip-hop各個方面,也逃不掉這個過程的洗禮。
 
       現(xiàn)狀是,選手們的微博粉絲數(shù)暴漲,順理成章開始與廣告商合作,通告代言錄唱片馬不停蹄;演出費用水漲船高,各類音樂節(jié)都開始加大嘻哈比例(比如剛公布陣容的混凝草音樂節(jié));QQ、網(wǎng)易、蝦米等各大平臺的音樂人計劃中嘻哈歌手成為“搶奪”重點;大廠牌如“摩登天空”從去年便開始布局嘻哈陣營,“紅花會”便簽入摩登旗下的嘻哈廠牌MDSK。
 
       而此前在中國,單純靠做Hip-hop謀生不易。這是不賺錢的營生,堅持下去全靠熱愛,成名根本不敢想。這里說的Hip-hop不僅包括饒舌歌手,還有產(chǎn)業(yè)鏈中的涂鴉、街舞、B-Box、DJ等。
 
       如今資本涌入,謀生突然不成問題,名利唾手可得。資本大浪淘沙,接下來中國Hip-hop場景和個人命運的演變才是好看的戲。
 
       今天的這股Hip-hop熱潮與前幾年的城市民謠熱幾乎無縫銜接。宋冬野馬頔們還年輕鮮嫩著呢,幾個月前的“趙雷旋風”已成這股浪潮的最后一朵浪花。
 
       不同之處在于,Hip-hop潮比民謠熱更具商業(yè)價值。畢竟Hip-hop生意大,如果把幾條分支的亞文化整合推出,商業(yè)上的利益不是一人一把琴的城市民謠能比。時尚潮牌、體育、各種地下亞文化,乃至許多年輕人的時髦生活方式,都能與Hip-hop合作無間。
 
       紅花會的演出其實是當日Modernsky Lab與Keep App合作活動的一部分。音樂演出前有三場運動主題session,與Hip-hop的調(diào)性非常合拍。
 
       幾乎所有參加《中國有嘻哈》的選手都同意這個觀點:先讓風起。解決溫飽,風生水起,才有機會各自施展本領(lǐng)繼續(xù)進步。
 
       這個完全沒有錯。不是所有堅持真我,反對主流文化和制度的人都甘心做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也沒有這個必要。最理想的狀況是:把自我變成潮流,自己當弄潮兒,影響一部分人實現(xiàn)自我價值。
 
       在美國,Hip-hop俠們做到了。Hip-hop自1970年代在紐約布朗克斯區(qū)發(fā)端,從社群屬性到團結(jié)少數(shù)族裔,被白人音樂先鋒發(fā)現(xiàn)漸入主流視野,至1980年代Hip-hop已成為一種聲音、一種態(tài)度,一個利潤豐厚的產(chǎn)業(yè)。完成這個奇跡也不過用了十余年時間。
 
       但有一點很重要,Hip-hop的自由不是說說而已。黑人身體的自由和對韻律、節(jié)奏的靈性令Hip-hop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無界限。內(nèi)容上,早期Hip-hop的錢、車、女人和好勇斗狠不足以讓它從地下成為主流,少數(shù)族裔的自我價值及文化認同覺醒,以Hip-hop為載體批判現(xiàn)實,訴說個人歷史,才真正讓它被主流社會接受,并得以保持自身屬性。
 
       形式上,放克、搖滾、靈魂、爵士、福音、祝酒詞、童謠、金屬……,Hip-hop來者不拒,不斷融合,生命力才長久。
 
        Jay-Z,Kanye West的一雙鞋一出街立馬成爆款,是建立在這個基礎(chǔ)上的。
 
       以中國目前的國情和Hip-hop景況,以及資本無情,中國業(yè)界尤愛同質(zhì)競爭來看,隨節(jié)目第一批浮上水面的rapper們一定會經(jīng)歷大浪淘沙。大部分選手的實力和眼界都太單薄,大浪淘沙的結(jié)果會很殘酷。
 
“嘻哈俠”歐陽靖
 
       像“嘻哈俠”歐陽靖這樣有國際視野,有想法,可以被稱作音樂人的很少。一個大家比較避諱的事實是,中國的rapper大部分來自社會中下層,受教育程度較低,音樂素養(yǎng)不佳。
 
       如果說選手們厭惡偶像是因為偶像不真實,愛以勵志故事博好感的手段很諂媚,那么很多選手的歌里欲望和自負流淌,仍處在收集韻腳的初級階段,與對立的偶像不過半斤八兩。
 
       從商業(yè)化的角度來說沒問題,一個rapper只要有粉絲就能活下去。東北“匪幫說唱”也有擁躉,就像喊麥能喊出底層青年心聲,行業(yè)又財源滾滾,以成績單向虛弱的中產(chǎn)階級趣味豎起大拇指。
 
       但音樂終歸不能只向錢看齊。留在地下,囿于自身水平和眼界,Hip-hop從業(yè)者的成長空間自然有限。如今資本有能力把他們一朝變成偶像,就能突破這些局限嗎?
 
       從已經(jīng)偃旗息鼓,最終也沒有出產(chǎn)雋永好作品的城市民謠熱來看,火起來,資本介入,對音樂人本身并沒有絕對的推進作用。
 
       要和主流趣味、受眾變化、名利誘惑和公司/廠牌的急功近利搏斗,無論民謠歌手還是rapper要走的路都布滿荊棘和陷阱。
 
       對中國的rapper們來說更是如此。對Hip-hop價值觀的捍衛(wèi)和對名利的渴望有天然矛盾,做自己/自負和音樂上的進步亦是如此。
 
       當然中國的Hip-hop版圖還是很豐富的,《中國有嘻哈》只是一角。網(wǎng)易云音樂做過四期中國Hip-hop地圖梳理,有興趣可以按圖索驥一個一個聽過去。
 
       大浪淘沙,最后誰能出挑,誰能留下好作品,誰能豐富貧瘠的華語流行音樂,好戲即將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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