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我在墨西哥城最大的一家書店瀏覽圖書。本想尋找翻譯成英文或西班牙文的中國文學作品,卻遍尋無獲,只找到一本薄薄的書,是老子的《道德經(jīng)》,被翻譯成詩歌的形態(tài)。來自世界上歷史最悠久、人口最多,并且以美妙的文學藝術為自豪的國度,這樣的經(jīng)歷,讓人沮喪。那時在其他國家,情況也差不多,中國的文學作品在國外很難找到譯本,也少有人知道。我們和國外的文學家們交流時,處于一種很不對等的狀態(tài)。
我聽見了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腳步聲
趙麗宏
近年來,這種不對等的狀況正在發(fā)生改變。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崛起,中國的文化也正在被世界重視,中國的文學也以前所未有的姿態(tài)引起世界的關注。
最近這五年,我有機會多次參加國際書展。作為一個中國作家,帶著自己的新書參與國際書展并和國外的文學界和出版界人士交流時,我有一個強烈的感受,中國的文學再也不是與世隔絕,而是實實在在地和世界產(chǎn)生了千絲萬縷的交流和交融。
有些情景,讓我終生無法忘記。
那是2013年秋天,在貝爾格萊德國際書展人潮洶涌的大廳,我被人群簇擁著漫步在爭奇斗艷的書柜之間,竟有點惶然失措,不知看什么書才好。那些用我不認識的文字印成的書籍,對我來說好比天書。而在這個國際書展上,也有我的一本小書要首發(fā),這是一本被翻譯成塞爾維亞文的詩集《天上的船》。
我跟著這本詩集的譯者、塞爾維亞著名詩人德拉根先生,穿行在書海和人流中。要在茫茫書海中找到為我舉辦首發(fā)式的場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過一排書柜時,我似乎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Mr.Zhao!Mr.Zhao!”這聲音細微而清晰,仿佛是來自很深的地底下。“Mr.Zhao”,難道是在和我打招呼?周圍并沒有熟悉的人。那聲音不停地從底下傳來,竟然還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循聲低頭看去,不禁吃了一驚。在一個書柜下面,有一位佝僂成一團的女士,坐在一輛貼地而行的扁平輪椅上,正仰面和我打招呼呢。這是一位高位截肢的殘疾婦女,她沒有雙腿,小小的軀干、大大的腦袋、一雙揮動的手。她看我注意到她,咧開嘴笑了笑,隨后說出一連串我聽不懂的語言。她在對我說些什么?站在我身邊的德拉根先生卻跟著這位女士一起激動起來。他告訴我:“這是一位詩歌愛好者,她從國家電視臺的新聞節(jié)目中看到你,她祝賀你在斯梅德雷沃獲得金鑰匙國際詩歌獎呢。她說,她聽到你用中文朗誦詩歌了,很動人。她很高興是一個中國詩人獲得這個獎,她全家人都為此高興。”
德拉根為我翻譯時,她還在繼續(xù)說著。德拉根俯身問了她幾句,抬頭對我說:“她說,她正在讀你的詩呢。”只見她從輪椅邊掛著的一個小包中拿出一本書,藍色的封面上,海浪洶涌,白云飛揚,這正是我在這里剛剛出版的詩集《天上的船》。我俯下身子,在詩集的扉頁上為她簽名題字??粗@些她并不認識的漢字,她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作為一個中國作家,能在異國他鄉(xiāng)有這樣的經(jīng)歷,我深感欣慰。
去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我的詩集《疼痛》,這是我的新作,出版還不到一年,已經(jīng)有好幾種外文譯本。紐約寄來了英譯本,貝爾格萊德寄來了塞爾維亞文譯本,索菲亞寄來了保加利亞文譯本。阿根廷和古巴即將出版西班牙文譯本,法語和阿拉伯語的譯本也正在進行中。這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如果時光倒退30年,這樣的景象,猶如天方夜譚。
前不久,在北京參加國際書展時,我出席了莫言和幾十位漢學家的對話會。聽來自世界各地的漢學家如數(shù)家珍地談莫言的小說,作為同行,我由衷地為莫言高興。因為,我聽見了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有力的腳步聲。
轉(zhuǎn)自:光明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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